父亲永在
●张厚生
今年是父亲张学祥95岁诞辰。我们阴阳相隔已经整整10年了，但是我并没有感到他的缺失。父亲活在后代的心里，他留下的精神财富取之不尽，用之不竭。
父亲一生只讲奉献，不求索取，即便到了生命的尽头，也还是替组织着想，替他人着想。
父亲临终前几十天失语，意识和思维却很清晰，就在心脏停止跳动前的几个小时，还吃力地用手指着咽喉，向前来病房看望的亲友示意自己说不出话。亲友告辞时，他缓缓地摆动手指，表示感谢和再见。常人眼中如此轻松的动作，却累得他大汗淋淋。这是重友情的父亲，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向客人传情达意，那艰难的手势和感谢的眼神，体现了父亲一贯礼仪周到、尊重他人的风范，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。
父亲生前嘱家人丧事从简，不张贴讣告，不举办告别仪式，不收丧礼。他念诸多老友年事已高，不宜悲伤，不经劳顿，一再强调办完后事再通知。父亲去世的噩耗从医院和所在单位传出，特别是《安徽日报》登出后，吊唁的亲友络绎不绝。挽联满壁，鲜花似海，哀思如潮，人们用真挚浓厚的情意和简朴文明的方式表示追悼。最近，一位虔诚的佛教徒，主动在寺庙为家父立了功德牌。父亲淡泊名利，素来低调，不愿树碑立传，也不知在天之灵能否接受。我出于对佛教和友人的尊重也不便阻止。我想，茫茫苍穹，古往今来，人类对真、善、美的认可与追求，应该是超越国界、党派、宗教的。
父亲在《颐养天年感赋》中抒怀“宇宙之大，物各有主。若非份内，一毫莫谋。金钱浮云，道德永存。仁义可风，心安神宁。”他言行一致，身体力行。在上世纪物质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，他长期负责商业、物资、计划部门的工作，常在河边站，就是不湿鞋，其严于律己的程度，按当下人的思维几乎是难以理解的。记得一次父亲因病在家休息，下属公司的班子成员带着水果罐头之类的食品前来看望，父亲追问出礼品是从公司开支，硬是自己埋单才算了事。我说从单位福利费列支看望病人也不算违纪，过于认真反会招怨。父亲说自己是上级，怎么能花下级单位的福利费，基层有很多困难职工，更需要雪中送炭。再说，上有所好，下必甚焉，今天开个小口子，明天就能开大口子，千里之堤，蚁穴造患。父亲晚年对日趋严重的腐败现象十分担忧，他词真意切地表述“端正党风，至关重要。改进政风，刻不容缓。促进民风，齐抓共管。诸项落实，舜日尧天。荡浊扬清，国泰民安。”
多年来，我一直关注安徽省松风竹雨艺术研究会的发展，为研究会在培养新人、学术交流、书画创作、公益事业等方面的成就而高兴。因为，父亲是研究会的创始人之一。话要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“十年动乱”期间，父亲与著名国画大师肖龙士先生［1］相识并十分投缘，那时人才受压，艺术凋零，有识之士难有作为。粉碎“四人帮”之后，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。1984年冬，肖老与父亲谈心，提议成立一个社团，以诗书画会友。父亲遂联系挚友——德高望重的老红军书法家黎光祖先生［2］和蒋德功先生［3］，二老欣然允诺。1985年元月1日的《合肥晚报》是这样报道的“甲子寒冬，朔风凛冽，落木飘蓬。新年前夕，著名画家肖龙士老先生的家中出了一件新鲜事儿：他和黎光祖、蒋德功、张学祥四老结社，取名为‘松风竹雨社’。”“四老中以肖老寿为最高，年届九七，张学祥最‘少’，也是早过花甲，六十有六了，平均年龄七十六岁。四老都已不谋政务，儿孙绕膝，照理正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，但他们都象曹操《龟虽寿》诗中所云：‘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’，他们退休不赋闲，寂寞亦不甘。四老中肖老是国画高手，黎老是书家和诗家，蒋老和张老也都工于诗书。他们愿学松竹长青，经风耐雨，以保高风亮节。四老聚首，品茗谈心，寄怀山水，荡涤心胸，用诗书画歌颂时代，提掖后生，此乃我省书画界之一创举。”此后，父亲更是乐此不疲，家里也时常成了社员聚会、创作、交流的场所。2004年9月，经省文联和省民政厅批准，由“松风竹雨社”沿革的“安徽省松风竹雨艺术研究会”正式注册。2007年9月15日，在李子斌会长［4］及同仁们的精心组织下，研究会举办纪念《肖龙士、黎光祖、蒋德功、张学祥艺术生涯研讨会》。我受母亲之托参会，作了题为《四老之风 山高水长》的发言。会上，书画界的精英济济一堂，缅怀四老结社的功德，盛赞四老的人品、作品和友情，回顾研究会的发展历程，有的先辈说到动情处不禁热泪盈眶。从1984年到如今已近30年，松风竹雨精神凝聚人心，汇集人气，生生不息，艺术之树长青，文明之风斐然。从这种意义上讲，父亲仍活在他挚爱的事业中。
父亲一生追求真理，志趣高雅，对世事看得很开，对生死淡定从容。他认为：“天地之间，万物宜旅。斗换星移，百代过客。人生一世，瞬经即‘回’，返璞归真，终身无愧。”父亲的言传身教，永远激励、鞭策、指引、关爱着子孙后代。
父亲永在。
注释：
1.肖龙士（1889——1990），安徽萧县萧场村人，我国当代杰出的书画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。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安徽分会名誉主席、省书画院名誉院长，中国民盟盟员、省文史馆馆员、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协常委。
2.黎光祖（1915——2006），安徽宿松县五里乡牌楼村人，安徽著名老红军书法家。曾任安徽新闻图片社社长、中国王羲之研究会顾问、黄山书画院名誉院长、安徽松风竹雨艺术研究会第一会长。
3.蒋德功（1911——1994）山东曲阜城内关帝庙街人，老红军，抗日战争时期任著名的铁道游击队政委。曾任国防科工委安徽省国防科工办副主任（正厅级），1982年离休，1992年享受副省级待遇。
4.李子斌（1934——）安徽阜南县人，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，曾任合肥军分区政委。李子斌是“松风竹雨社”元老，2004年9月以来担任安徽省松风竹雨艺术研究会会长，为“松风竹雨社”继往开来作出很大贡献。